突破年龄界限

“经历了最糟糕的时刻后，你就会放下所有的负担。”

杆子越长，弹性就越小，因此越硬。杆子回弹时，变形时蕴含的能量被释放，运动员才能划桨。划出完美的弧线，达到新的高度。

撑杆跳运动员李玲从12岁起，练习撑杆跳长达23年。她登上了撑杆跳运动的巅峰——第一位获得世界三大赛撑杆跳世界冠军的中国运动员、第一位获得世界三大赛世界冠军的女子撑杆跳运动员、第一位获得世界三大赛世界冠军的女子撑杆跳运动员。这位亚洲跳高纪录保持者也经历过低谷，无缘东京奥运会决赛，但也正是这次比赛让她意识到“经历过最艰难的时期，一切包袱都会放下”。

在李玲心里，2021年8月2日，在东京奥运会新国立竞技场，她经历了一个难以忘怀的时刻。

那一天，是东京奥运会田径比赛的第四天。晚上8点半，赛场上开始下起毛毛细雨。当时李玲在最后一排。就在她前面的两名运动员开始比赛时，雨下得更大了。比赛不得不暂停和延期。这一延期，让过去几年的准备、努力和期待更加强烈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当时我特别想打一场好比赛。这场比赛之前我们经历了疫情。在比赛准备期间，不仅是运动员，教练、工作人员和队里的每个人都非常兴奋。这很困难，因为每个人都付出了很多努力，都想取得好成绩。”

可惜的是，比赛宣布重新开始时，李玲的状态还没有完全恢复，三次跳4.55米都失败，无缘决赛。赛后，她经历了短暂的低潮期，但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当时觉得已经很低落了，也就没什么顾虑了。”一个多月后，9月22日，李玲以4.70米的成绩打破了十四运会纪录，夺得了金牌。

这绝地反击的时刻，或许只是电影、电视剧或者小说里转瞬即逝的场景，但对于运动员来说，背后的艰辛、痛苦、困难却是每天都能看到、无法回避的。

李玲认为撑杆跳是一项既需要技术、体能，又需要速度的运动。她从小就开始练习撑杆跳，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反复练习把撑杆举过头顶这个简单的动作。作为田径和体操相结合的运动，不仅要练跨栏，还要练体操。通过助跑、借助器械完成空中转体、倒立，需要下肢力量、跑跳能力、核心肌群和上肢力量的结合。

不仅动作多，这个项目的可调因素也很多，比如每个撑杆跳运动员使用的杆都不一样，需要跳过的横杆也可以前后移动，这也决定了任何一个环节的额外细节都可能决定甚至扭转整场比赛的局势。

李玲将其比喻为“追光的过程”。“比如你在某个细节上多做一点，无论是更快的进攻还是更好的节奏，总会有一个可以让你进步的点。进步的点就像追光，它让你看到了光，你就会一直追下去。”

追逐光明的过程中总会有阴影，比如长年训练、比赛中积累的伤痛——跟腱增生、腰肌劳损、坐骨结节拉伤。或许是因为经历过最黑暗的时刻，李玲的心态才坚强、自律。

“我不再指望那些拉伤能痊愈，如果你总是抱有这种期望，当你发现它没那么容易痊愈时，你会非常失望。现在我只是和我的拉伤做朋友，把它们当成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只需要想着如何减轻疼痛，这样我才能尽可能地完成我的训练或比赛。”

如果你对撑杆跳这项运动还抱有一点文学想象的话，你难免会好奇，当运动员跳过单杠的时候，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

李玲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很技术、很细致，也很贴近实际，“那一刻真的很快，感觉身边都是花，你就过来了。如果你起跳的时候能看到手，队员们都会很高兴。如果你做这两个动作的时候能看到腿，说明你这两个动作做得很好。”

当运动员借助撑杆跳到空中时，他看不到裁判、教练、对手、观众。现实以光影之球的形式从他身边掠过，他能看到的只有跳跃。那些文学幻想对运动员来说并不重要。她要做的就是跳跃，跳跃过这一刻，跳跃过刻板印象，跳跃到新的成功。

从2001年开始学习撑杆跳，到2015年夺得亚锦赛冠军、打破亚洲纪录，李玲说，自己用了13年时间磨练，而这13年，她只是一笔带过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打破亚洲纪录的那一刻，“当时就想，左手撑住就好，左手撑住就好。”

依然是决定性的时刻，依然是技术细节，而就在这些短暂的时刻，也能感受到她所付出的努力。正如网络流行的梗“J型人给P型人一点震撼”（MBTI性格测试A的分类方法：J型人比较喜欢计划性，P型人比较随性）。李玲似乎就是一个典型的J型人。

她有一本笔记本，上面列着自己每年的目标和计划。每次比赛前一天，她都会写下比赛的细节，包括每个时间段该做什么、比赛注意事项，如果出现意外该如何调整、应对……而比赛结束后，她会立刻写总结。这个习惯从第一次参加比赛开始，就从未断过。

虽然有严肃的一面，但李玲还是很可爱的。她记得妈妈曾经告诉过她“要和装备做朋友”，她也经常用“拟人化”的方式和自己的杆子交流。当她要拿着杆子去训练的时候，她会说“开始干活吧！”当她把杆子拿回去的时候，她也会说“谢谢你们今天的辛苦”。对她来说，爱护好杆子很重要，所以她并不介意。这透露出最真诚、最纯粹的个性。

2023年10月，李玲在第十九届杭州亚运会上夺得女子撑杆跳金牌，但她还是希望突破自己，跳得更高。她相信，如果每一个小挑战都能成功，那么小步子就会迈向大征程，那么大突破就离我们不远了。

采访前不久，当天下午她正在做力量训练。她以这个极其微小的日常为例，“我做力量训练的时候，做完4次就感觉肌肉很酸痛。后来我就想，其他欧美运动员那么强壮，他们做完4次会不会感觉很累？然后我就坚持下来，继续做下去。只有不断克服这些小困难，才能慢慢积累，突破大的界限，对吧？”

为了备战巴黎奥运会，李玲已经并继续做着很多准备：加长助跑距离、加快助跑速度、提高握竿高度。这些细节上的调整，意味着巨大的改变和努力。我在巴黎奥运会上又看到了李玲，看到她拼命奔跑、紧握竿子、轻松跳跃，跨越过去的自己，跨越未来的那一刻，跃向属于自己的更远的晴空。

COSMO：除了站上领奖台的那一刻，你觉得还有哪些瞬间是你最美丽的？

李玲：我最喜欢的时刻是我能凭借毅力面对挑战并且取得成功的时候。我很喜欢那个时候的自己，我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很帅气。

COSMO：在杭州亚运会的领奖台上，您戴发簪、额上戴花领奖的照片上了热搜。您平时对中国传统风格的服饰感兴趣吗？

李玲：中国古代文化中，很多建筑和服饰的色彩搭配都非常漂亮，艺术感很强，所以我一直都很喜欢。领奖时戴的发簪是我买的，我选了跟领奖服饰很搭配的发簪。

COSMO：每次看到媒体称呼您为“老将”，您会不会感到害怕年龄呢？

李玲：不会。我觉得每个年龄都有每个年龄的美，八十岁有八十岁的美，一百岁也有一种让人感受到内涵的美，每个年龄层的人都应该活出自己的态度和样子，这样就很好了。

原文刊登于《COSMO》7月刊

策划：朱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