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因伤病未能获得巴黎奥运会的参赛资格，但她一直在追逐着全家人的奥运梦想。

2023年10月1日，浙江杭州，郑妮娜夺得杭州亚运会女子七项全能冠军。图：视觉中国

文｜辛晓彤

责任编辑：余乐

踩下跳远踏板的那一刻，郑妮娜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起跳后，她的摆动腿明显偏离了正确轨道，整个身体的平衡被破坏，最终摔倒在沙坑里。

这是6月28日的全国田径锦标赛，也是6月30日巴黎奥运会资格赛截止日前，中国最后一场全国性田径赛事。作为东京奥运会女子七项全能第十名、杭州亚运会女子七项全能冠军，郑妮娜实力在线，只要在比赛中表现出色，基本就能锁定一张奥运会门票。

然而，跳远比赛前的热身却事与愿违，郑妮娜丽在起跳时滑倒，膝盖受伤。这次伤病影响了她接下来的发挥，以至于她在800米比赛中直接摔倒，没有着地。用郑妮娜丽自己的话来说，“那一刻，我感觉膝盖被锁住了。”

就在本文发布前，我们从郑妮娜丽的母亲处获悉，郑妮娜丽刚刚做完核磁共振检查，结果显示她的膝盖脂肪垫受损。脂肪垫具有加强膝关节稳定性、减少摩擦的作用。该部位受伤会对运动员造成很大影响。

因为没能拿到比赛积分，郑妮娜莉最终排名世界第28位，只有进入前24名才有资格参加奥运会，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很可惜。就在三年前，东京奥运会前夕，郑妮娜莉也曾奔波多地参加比赛，刷新自己的积分，最终搭上了通往奥运会的末班车。

东京，郑妮娜莉以6318分的成绩获得女子七项全能第10名，创造了中国选手在历届奥运会该项目上的最好成绩，那一年她23岁。

很多人认识郑妮娜丽，是因为她的另一个身份标签——中国首位归化田径运动员。郑妮娜丽1998年出生于加拿大，2018年底，她提交了加入中国国籍的申请。根据国际田联相关规定，运动员年满20周岁才能申请变更国籍，代表原国家参加国际比赛满3年后，才能以新国籍参加国际比赛。正常情况下，郑妮娜丽是赶不上东京奥运会的，但疫情让比赛推迟了一年，让她的“奥运梦”成真。

从东京到巴黎，命运仿佛跟我们开了个玩笑，遗憾从来都是竞技体育的底色。

在加拿大长大的郑妮娜丽并没有走“体校+专业队”的传统训练路径，祖父母和母亲都是她的教练。在成长的大部分时间里，郑妮娜丽都不相信自己会成为一名职业运动员，直到上了大学，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有机会征战奥运会。

国内外媒体都很喜欢她与奶奶的故事——郑凤荣，中国第一位打破世界纪录的女运动员，职业生涯中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机会参加奥运会；作为田径运动员，郑妮娜丽也承载着奶奶的梦想。

身份对郑妮娜来说同样重要，虽然出生在加拿大，但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中国人，有机会参加奥运会时，她希望代表中国参赛。

运动家族

1957年，年仅20岁的郑凤荣在北京田径运动会上以1.77米的成绩打破了女子跳高世界纪录，成为1936年以来第一个打破田径世界纪录的亚洲人。“这次赛事有力地证明了中国田径运动取得了惊人的全面进步”，当时外媒报道称。国内有一句名言是：“（郑凤荣）是一只燕子，宣告中国体育的春天到来。”

“直到2017年，我才意识到奶奶真的有多么伟大。”那一年，郑妮娜莉回国参加全运会，第一次直接感受到奶奶在中国田径史上的地位。“那么多人问我奶奶的事，甚至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有很多人认识她。”

郑妮娜丽的家族中流淌着竞技体育的基因，她的哥哥郑恩来是一名冰球运动员，他比郑妮娜丽早一年加入中国国籍，并代表中国参加了2022年北京冬奥会。兄妹俩的第一任教练是他们的爷爷段启延，他是中国第一届全运会男子跳高冠军、前国家队跳高教练。

“我在加拿大长大，但在家乡我们是中国人。”郑妮娜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小时候家人经常让她学中文、背唐诗，练习发音。

哥哥是成长路上非常亲密的伙伴。这次去山东日照参加全国锦标赛，陪我一起来的就是哥哥。“我们经常在家里玩得很开心”，谈起自己自由宽松的成长环境，郑妮娜莉说。小时候她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和哥哥比赛。她开玩笑说，自己对东京奥运会的执念，有一半是哥哥的功劳，“因为我知道明年（2022年）哥哥就有机会去参加奥运会（北京冬奥会），所以我就说一定要打败他……”

如果生活在中国，郑妮娜可能十几岁就被选入体校，然后逐渐进入市队、省队、国家队，接受系统全面的田径训练，最后出现在各大顶级赛事中。但在加拿大，没有这样的成长路径。“你自己管理自己，想练就练，不想练也没关系。”

学校里有兴趣小组，社会上也有个别体育俱乐部，但这些都不能算“修炼”，还是要靠自己，尤其是十几岁的时候，想玩的时候。这时候家人的支持就很重要了：“从小我奶奶、爷爷还有妈妈就帮我练。”郑妮娜一直强调。

段启延还讲了另外一件事。他提到，小妮娜第一次跑800米时，她才8岁，“跑完后牙齿都麻了，妈妈就把她背下来。”户外训练经常会遇到风雨，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劝说小妮娜提前结束训练，基本是不可能的。

郑妮娜很小的时候，爷爷奶奶就来加拿大照顾孙辈，段琪燕把她抚养到上大学。最初，老两口并没有让姐弟俩成为职业运动员的想法，所谓的训练也只是“寓教于乐”——在玩的同时加入一些专业技能。

因此，年幼的郑妮娜丽并没有感受到“爷爷奶奶优秀带来的心理压力”，奶奶给她最大的印象就是不怕吃苦。郑妮娜丽提到，奶奶经常给她讲小时候的故事，说自己小时候一年365天要练300节课。“所以我从小就看出来，如果想成为一名优秀的运动员，就必须刻苦训练，没有别的办法。”

就这样，小学时，郑妮娜丽下午放学后就会去田径场训练。高中时，她的训练时间更多，课业就留在了网上——上午训练，中午在家学习，下午继续训练。

2016年，17岁的郑妮娜参加在加拿大举行的室内运动会。图片来源：NewWest Record

长期以来，体育训练只是获得美国大学奖学金的敲门砖。“小时候，我并不认为自己会成为一名天才运动员。”郑妮娜莉说。与许多年轻时将目光投向奥运会的优秀运动员不同，郑妮娜莉小时候看着奥运会比赛时，总觉得奥运会不会是她的领域。

不过，经过大学两年的训练，郑妮娜丽进步神速。2017年，郑妮娜丽被加拿大田径联合会评为加拿大20岁以下最佳运动员。2018年4月，郑妮娜丽以6133分的成绩获得英联邦运动会女子七项全能银牌。同年，国际奥委会官网刊文称，她是2018年田径比赛十位值得关注的运动员之一。

“那段时间，我意识到我真的有机会参加奥运会了。”郑妮娜莉心里也渐渐清晰起另一个想法：“如果能参加这些国际比赛，我就需要代表中国。”

返回中国

十几岁时，郑妮娜莉就经常在暑假随爷爷回国训练，参加一些国内的小型比赛，对国内的训练情况也很熟悉。

但她真正参加的比赛是2017年的十三运会。当时，国家体育总局首次放宽条件，允许海外华人参赛。郑妮娜莉当时还在美国留学，没有做太多准备，只参加了标枪项目。“那是我第一次真正了解到中国的硬件条件有多强大，给了运动员取得成绩的好机会。”

参加全运会后，郑妮娜莉回归中国国籍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归化相对困难，且不说流程复杂，最大的障碍就是国际田联“三年内不能代表国家参加国际比赛”的限制，这意味着成名后要放弃很多比赛，无缘东京奥运会。

被讨论最多的大概就是哥哥了，冰球没有参与时间限制，郑恩来入籍后也能无缝过渡，但妹妹需要担心的因素却有很多。

但最终，身份问题还是占了上风。“虽然我在加拿大长大，但我没有其他想法。我感觉我从小就是中国人。”

2018年年底，年满20岁的郑妮娜丽提交了入籍申请，国际田联官网显示，2021年4月12日起，她将有资格代表中国参加国际比赛。

国际田联官网截图。

郑凤荣至今还保留着郑妮娜莉的入籍申请声明《为什么代表中国》。声明中，郑妮娜莉提到，田径运动对她来说不仅是一项运动，更是一种家庭传统的延续。她意识到参加奥运会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奶奶、爷爷和妈妈——她将自己的事业归功于家人。“我在比赛时，总认为自己代表的是家人，因为事实是，没有他们，我就不会成为一名运动员。”

图片由郑凤荣提供，辛晓彤拍摄。

准备

虽然东京奥运会推迟一年举行，但“解禁”距离奥运资格截止日仅剩不到三个月，而当时郑洁还没有任何奥运积分。

郑妮娜莉近3年来没有进行过系统训练，“太久没比赛了，都忘了比赛是什么感觉了。”

女子七项全能包括100米栏、跳高、铅球、200米跑、跳远、标枪和800米跑。比赛通常在两天内完成。最终成绩为各单项成绩对应积分的总和。总成绩最高的选手获胜。

有句话叫七项全能运动员要在赛前两个月尽量减少比赛，公开资料显示，郑妮娜莉在那段时间参加了3场全能比赛和2场个人比赛。

对于全能运动员来说，不仅要考虑比赛项目，还要考虑身体的恢复能力。为了避免与个人项目发生冲突，全能项目的赛程安排往往不太合理。郑妮娜提到，东京奥运会的赛程是她最累的一次，第一天的比赛晚上9点就结束了，第二天一早还要进行下一项比赛。

她回忆说，第一天晚上9点结束比赛，在现场做了一些拉伸放松，然后坐大巴回到奥运村，进门的时候已经11点了，之后还要做治疗、吃饭、洗澡，躺到床上已经快凌晨2点了，第二天早上5点又要起床，一共只睡了3个小时。

从东京回来，经过约一个月的隔离后，郑妮娜强势亮相第十四届全运会，并成功夺得女子七项全能金牌。

雨一直下个不停，给运动员们带来了很多阻碍。“当我开始100米栏比赛的时候，我感觉我们都是对手，我们都想赢，”郑妮娜说。“但经过两天的比赛，到了最后800米，我只想在最后一场比赛中一起比赛好……我觉得这两天我交到了很多新朋友。”

从十三运会开始，教练员可以和运动员一起站上领奖台。郑妮娜以教练员的身份邀请爷爷段启延一起领奖。“赛后，爷爷对我说：‘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我又回来拿奖牌了。’”

段启延是首届全运会男子跳高冠军。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尽管郑智隶属于中国田径队，但郑智目前却在美国一所大学接受训练，同时完成学业。

七个项目之间需要平衡，郑妮娜莉提到，自己很少练800米，因为练太多容易影响爆发力和力量训练。

她现在跟着一位全能教练，一起制定训练计划，一些单项也会请教专业教练。比如郑妮娜投掷项目比较弱，所以东京奥运会后她跟着国内知名教练戴莉训练标枪，跟着丛昱珍（巩立姣的教练）训练铅球，成绩明显提升。她有中西结合的训练方法。

号码布背后是郑妮娜莉写给丛毓珍的感谢信，由郑凤荣提供、辛晓彤拍摄。

杭州亚运会对于郑妮娜丽来说又是一次大考验，“如果在国外比赛，压力可能没那么大，这次在国内比赛。”郑妮娜丽整个赛季都在受伤，这也增加了她的紧张感。

然而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一向精力充沛的奶奶被确诊患有胰腺癌。郑妮娜莉接到妈妈电话时，还在泰国，她的第一反应是心疼，“癌症”两个字也让她有些害怕。“但我从小就觉得奶奶是个很厉害的人，什么都不怕，我知道很多疾病也是需要精神和心态去战胜的，奶奶在这方面肯定没问题！”

奶奶手术当天，郑妮娜莉就确定获得亚运会参赛资格。“就在她进手术室前，我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她非常高兴。看她这么开心，我就知道，我一定要拿金牌。”

2023年10月1日，在杭州奥体中心体育场继续进行的杭州亚运会田径项目女子七项全能比赛结束了全部项目的争夺，郑妮娜莉最终以6149分的总成绩夺得冠军。

无缘巴黎奥运会后，郑洁在微博上表示：“本赛季奥运会的筹备确实不太好，应该再保守一点，整个周末的失利都可以避免。”

巴黎奥运会只是暂时的告别，我们期待2025年全运会、2026年亚运会、2028年奥运会，再次见证郑妮娜莉的精彩表现。

辛晓彤